大家不喊他名字，只喊他绰号“猴精”。因为他爱开玩笑，往往，有些过份。

工友们聊天，有人因讲话激动离开坐位，他上面昂脸盯着人家嘴巴，下头又悄悄把人家板凳挪一挪，讲话人朝后一坐，不是屁股开花就是仰面朝天。站起来拍拍灰，气不便气，恼不得恼，只能恨恨。

吃过他玩笑亏的人恨恨归恨恨，多数时间又很需要他。因为常常他能给人带来几分乐子，带来一些开心，这在如今人情张张簿似纸的年代简直有几分珍贵。

大家议论什么东西最好吃，山珍海味都讲尽，他还能说出更好的。你要让他说，他又卖关子。直至人家拎他胳膊捋他腿，他才往外吐。大家一边直骂娘，一边又喊肚子痛，因为他给人推荐的是老鼠药。

坐着闲嗑，大家争瓣说女同志佩戴什么更好看？一方说，金器。一方说，玉器。各执一词，各不相让，一个个争的脸红脖子粗。他冷冷地站在一边，文质彬彬的。半天，把手一摆，“不对，都不对”，大家都把眼光投向了他，起哄催，他先干咳了两声，小腹一挺，俨然包公转世，“草鞋底”！双方没人再争，全都挤在了一起。

凡事，总得有个度。

那天，不知是他跟经理儿子开玩笑还是经理儿子与他开玩笑，总而言之，经理儿子从高坎上面栽下来，后脑撞着了钢筋上人事不省，120到场，送往市医院。

事情传开，单位哗然，大家都说他过份。有人说他坏，有人说他不是猴精是妖精，甚至有人说他存心想让经理绝后代。他只好连忙对人解释说，不怪他只怪经理儿子自己。

大家一听都作鸟兽散。本来嘛，谁也不在现场，谁也没有共睹，土堆旁更不可能装个摄像头！

回家老婆对他说，人心不古，那是人家，我们不能那。怪你，你就担，砍头不过碗大疤，不能歪了良心不承认！他觉得屈就说，你都这么说我还有什么好解释？

老婆斩钉截铁对他讲，要想过日子，自己就去派出所，孩子我担承。

他不再吭。

半夜，香烟一支又一支，天亮他还在床上翻烙饼。

第二天，他去了派出所。派出所人员说，事情重大人命关天，主动来了很好，让他在家等。

从此，人多地方难见他身影。

隔几天。一些人在吸烟室里抽香烟。他也蹲在墙旮旯里佝偻着身子抽自己的烟。忽然，派出所的干事进了门，一直走到他面前跟他说，经理儿子醒了。

他翻翻木楞呆滞的眼神没反映。

派出所干事进一步说，经理儿子说了，不怪你，只怪他自己。

他仍旧翻翻木楞呆滞的眼神没反映。半天，只是淡淡“啊”了声。

围在一边的大伙听得清，不由小声议论说，不怪他，只怪经理儿子自己。大家深深为他吁口气。

派出所人员出去了。

突然，从未发表过意见的小李石破天惊的问了句，如果经理儿子死了呢……